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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深处的烂山湾

2021年01月13日 14:19:42 来源:网校空间 访问量:176

时光深处的烂山湾


如果金秋的艳阳依然在我的记忆中一团炽热,那我的眼前即刻就有一片向日葵的花海,轻风从花面上拂过,花朵摇曳着,一个少年被芬芳的花香包裹着。晒黑的面孔上落满了花粉,一朵向日葵和一顶草帽相互撞击,一些虫鸣和一些鸟啼在田埂上宣泄着季节的声音,周围一座座土崖上爬满了岁月的苔藓,一条回家的路穿过一道山谷的壑口,一片林子在一座老梁上托着一片白云。我就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一个叫烂山湾的地方学会并掌握了一个农家子弟必须从事的劳动技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因为我的父亲就在这里劳动了一辈子,我们村里的人就靠这些破烂的山地填饱了肚子,我也相信如此,必将如此。

第一次来烂山湾是跟着父亲来玩耍。父亲在麦田里拔草,我在捉蛐蛐,也掐一种叫麦瓢子的花蕾吃,脆脆的,甜甜的,满口生津。阳光在头顶直直地射下来,我感到周身一团灼热,我是第一次接受了阳光这样的洗礼,尽管绿油油的庄稼地漫溢着清香,尽管有父亲坚实的身影在我的视线里频繁的屈伸,我还是感到时光的缓慢,以及空谷的寂寞。后来读书领会了这样的诗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方知一个农人的命运就是从烂山湾开始的。这里洒下的每一滴汗水,都催生出了每一粒麦子,发挥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一棵向日葵的头颅朝向太阳。

记不清哪一年,父亲离开了农业社的集体劳动,被安排去放羊,羊圈就修在烂山湾的土崖上,一大一小两口窑洞,大洞圈羊,小洞住人。父亲烧炕洞的炊烟在山弯中弥漫,我在陡峭的坡地上戏耍,羊群咩咩呼叫,那样的场景牢牢刻在一个孩童的记忆里。我听着父亲高举的扬鞭在风中喧响,看着羊群乖乖地绕过庄稼地食草,我是何等崇拜我的父亲啊,他高大的身躯在半崖上挖土,一团团碎土顺从地堆在羊圈的周围,当这些碎土变成高高的羊粪堆子,生产队长对我的父亲赞不绝口。

可是一件事的发生让我读懂了父亲的卑微和懦弱,也初次品尝了世态的炎凉和人生的百味。当时队里给父亲派了一个助手,他是村支书的儿子石头,每天跟在父亲的身后拦羊,有时候和我一起玩耍,有天晚上石头要住在羊圈里,很久不归家的父亲突然想起了回家,便问石头一个人敢不敢独自看样,石头爽快地答应了。可是半夜,村支书推开了我家的屋门,对父亲一番斥骂,父亲垂头丧气地去了羊圈,我缩在被窝里大气也不敢出。原来石头睡到半夜遭夜莺惊吓,回家告诉了原委。后来的日子里我时常被村支书冷峻的面孔和威严的呵斥所惊扰,觉得我长大后也要成为一个呼风唤雨令世人敬畏的角色。

我的童年也就在烂山湾的花谢花飞中逝去了。第一次参加烂山湾的劳动是收割麦子,我知道我是一个能挣工分的大少年了,大人们割麦,我和伙伴们拉着耙子耙散落的麦穗。这里的土地坑坑洼洼,我们累了的时候就躲在一个低洼处玩耍,镰刀嚓嚓的响声就在我们的周围覆盖着,当队长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就一哄而散,耙子划过麦茬时搅起一团团土雾。大家于是寻找更加僻静的角落贪玩,譬如山湾里有一条死娃娃沟,是村里抛掷死婴的场所,为什么有那么多的死婴,现在的解释就是医疗水平低,而村里人也不加节制地生育,半数的婴儿都不能成活,那时我的母亲常常对我说谁家的娃又糟蹋了,我就知道烂山湾又多了一个粪背篼,年幼的婴儿按我们的风俗不得入土,就随便裹在粪背篼撇在沟里,让乌鸦去啄食,让地鼠去吮血,破烂的衣物堆在泥坑里,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地方啊,年幼的我绝不会一个人在那里逗留,可是伙伴们有胆子大的,拿起那破碎的衣服当空挥舞,惊飞了一群群的麻雀,结果又是招致队长的一番斥责。多年后我才知道了感激父母,感激生命的关爱,我没有成为烂山湾那条沟里的一分子。时光之河渐渐填平了那条沟,贮满希望的烂山湾让我也拥有了一块责任田,可是我已经走出学校去林场打工了。烂山湾在我走出村庄的三年中生长着怎样的庄稼,我不得而知。只有父亲渐渐衰老的身躯让我读出了那块山地依然充满了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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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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